显密电台

05情怀

05情怀

主播:演通

  • 05情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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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2. 7:22

陈师道的诗说:“好怀百岁几时开?”

其实,好情怀是可以很奢侈地日日有的。

退一步说,即使不是绝对快活的情怀,那又何妨呢?只要胸中自有其情怀,也就够好了。

 

 

校车过中山北路,偶然停在红灯前。一阵偶然的阳光把一株偶然的行道树的树影投在我的裙子上。我惊讶的望着那参差的树影——多么陌生的刺绣,是湘绣?还是苏绣?

然后,绿灯亮了,车开动了,绣痕消失了。

我那一整天都怀抱着满心异样的温柔,像过年时乍穿新衣的小孩,又像猝然间被黄袍加身的帝王,忽觉自己无限矜贵。

 

 

在乡间的小路边等车,车子死也不来。

我抱书站在那里,一筹莫展。

可是,等车不来,等到的却是疏篱上的金黄色的丝瓜花,花香成阵,直向人身上扑来,花棚外有四野的山,绕山的水,抱住水的岸,以及抱住岸的草,我才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陷入美的重围了。

在这样的一种驿站上等车,车不来又何妨?事不办又何妨?

车是什么时候来的?我忘了,事是怎么办的,我也忘了,长记不忘的是满篱生气勃勃照眼生明的黄花。

 

 

另一次类似的经验是在夜里,站在树影里等公车。那条路在白天车尘沸扬,可是在夜里静得出奇。站久了我才猛然发现头上是一棵开着香花的树,那时节是暮春,那花是乳白色须状的花,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它叫马鬃花。

暗夜里,我因那固执安静的花香感到一种互通声息的快乐,仿佛一个参禅者,我似乎懂了那花,又似乎不懂。懂它固然快乐——因为懂是一种了解,不懂又自是另一种快乐——唯其不懂才能挫下自己的锐角,心悦诚服地去致敬。

或以香息,或以色泽,花总是令我惊奇诧异。

 

 

五月里,我正在研究室里整理旧稿,一只漂亮的蓝蜻蜒忽然穿窗而入。我一下子措手不及,整个乱了手脚,又怕它被玻璃橱撞昏了,又想多挽留它一下,当然,我也想指点它如何逃走。

但整个事情发生得太快,它一会撞到元杂剧上,一会又撞在全唐诗上,一会又撞到莎剧全集上,我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。

然后,不着痕的,仅仅在几秒之间,它又飞走了。

留下我怔怔地站在书与书之间。

是它把书香误作花香了呢?还是它蓄意要来棒喝我,要我惊悟读书一世也无非东撞一头西碰一下罢了。

我探头窗外,后山的岩石垒着岩石,相思树叠着相思树,独不见那只蜻蜒。

奇怪的是仅仅几秒的遇合,研究室中似乎从此就完全不一样了,我一直记得,这是一间蓝蜻蜒造访过的地方。

 

(节选自《情怀》,作者:张晓风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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